《大邮商》第二部‖连载之八

    经历了一波滚滚惊雷般的行情，尤其是连体钞和四版币，洪建军的实力大增，在马甸邮市睥睨群雄。现如今，他将马甸邮市门口绝佳的位置占据，作为他经营钱币的前站，由他媳妇饶凤霞主持。这个位置就是当初老大准备为另一位邮市大佬钱炳坤预备的铺位，结果东西邮市和谈未果，被洪建军砸重金购进，江湖传闻高达500万。

    洪建军还依稀记得他刚来京城的时候，那是遥远的1989年，他才25岁。他从国营工厂下岗，老婆带着孩子改嫁，他在老家哈尔滨实在混不下去了，就跑到北京，在月坛公园支个小摊，卖小型张。后来月坛公园邮市关张，他在马甸邮市盘了一个摊位，开始倒腾纪念币。别看一个小小的柜台，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上次厕所、打壶开水、买个盒饭什么的也需要一个帮手看着货。隔壁小郭介绍他的一个小老乡，叫饶凤霞，帮他盯摊，每月2000元，管吃不管住。这一年是1998年，饶凤霞23岁，洪建军34岁。

    黄寺大街往东一带，全是军队大院，军队的闲置空房很多，市场上不少邮商和他们的眷属都住在这些出租房里。邮市对面是一片低矮的平房，有些小饭馆，早上卖包子馄饨大饼油条，中午卖盒饭，如果不是冬季，晚上则支起一堆破破烂烂的桌椅板凳，整箱整箱的“燕京”啤酒，还有烤串和生蚝，一派繁荣的景象。

    饶凤霞，甘肃天水人，没念过什么书，模样还算周正，但五官不立体，圆脸，牙齿没长齐整，这多少显示了小时候的家境。18岁就跟着一大帮中青年妇女溜进京城，给有钱人家当保姆，那时候月工资才两百。这一年，听老乡小郭介绍，主要还是冲着工资，她来到马甸邮市，给洪建军看摊。

    流通纪念币的品种并不多，品相和真假也不难掌握，小霞很快就进入了状态。小霞，这个名字，洪建军这么称呼她，全市场玩钱币的后来都这么称呼她。她每天将柜台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并动了一点小心思，用彩纸将柜台的外立面包裹起来，主要是将过去掉漆而显得斑驳陆离的地方遮挡住，再请刻字社刻出几个大字“建军钱币社”贴上去；柜台里的硬币摆放得井井有条，一丝儿都不凌乱，还塞了两条“红塔山”给邮市里的电工，单为她接了一根线，在柜台里连着几盏射灯，将硬币所特有的光彩绽放开来；每天一进邮市，就跑去开水房排队打开水，擦柜台，摆货，清点库存，核对昨日的账目，等洪建军一到，早点已经备好，吃完早点就为他沏上热茶，中午还要给洪建军准备盒饭，将他当祖宗一样供着；关键是洪建军发现，她经手的账目笔笔清楚干净，库存从未短少，反而越来越多，客人来了，她抢先招呼，待人十分热情，对答如流，拿货的速度非常快，回头客因此络绎不绝。日子一久，洪建军渐渐感觉到已经完全离不开这个女人了。

    2003年非典过后，邮市几经搬迁，终于在6月重新开张。洪建军将小霞娶进门，在邮市北侧的“猎鱼岛”酒店大摆筵席，一共三十桌，小霞的父母和亲戚，特别是一大帮跟她一起来北京的保姆们，还有洪建军的父母和哈尔滨的亲朋好友，都来到婚礼的现场祝贺。饶凤霞迎来人生的重要时刻，这么风风光光地将自己嫁出去，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局面。三个桌子的保姆亲友团，集体向她投来艳羡的目光，这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然而，令小霞隐隐不安的是，三年过去了，她的肚子一直不见动静。市场上流传着一个惊天的秘密，说因为装修的问题，使用了劣质的材料，不少邮商都得了奇怪的病，“小四川”查出来白血病，“鳄鱼诸葛”则早早地走了，据说是直肠癌。

    距离邮市最近的可以烧香拜佛的寺庙是雍和宫，小霞几乎两个月要去一次。每逢节假日，随着邮市的小媳妇们集体出游，她还去过潭柘寺、红螺寺，甚至跑到五台山去烧香拜佛。洪建军交公粮的次数并不见减少，也从未明显表示出要孩子的强烈愿望，但是饶凤霞的心里，这个小疙瘩是越结越大。她都三十一了，正渐渐向最佳生育年龄做最后的告别。尤其她经常会看到谭小雷的儿子在邮市里走动，听赵晓芹说，她儿子毛头都11岁了，正读小学五年级。她还知道，谭小雷跟新晋妻子生了一个漂亮的闺女，好像已经2岁了吧，叫谭蕾蕾。满月酒和周岁宴，她和洪建军都去捧过场随过份子。

    这一晃又是两年，北京都开奥运会了，有一次，她将这个心思告诉了她哥饶明亮。饶明亮给他妹妹出了一个主意，他认识天水老家一家医院的院长，那儿常有农村来的小媳妇生完孩子却无力抚养，如果能给三万块钱，就可以直接抱走，到时候做一套手续即可。从天水抱到北京，孩子从此与原来的家庭断开一切联系，肯定保险。饶凤霞跟洪建军念叨了几回，洪建军起初坚决不同意，架不住老婆天天唉声叹气，遂扔下一句话，要就要一个男孩吧，钱不是问题。饶明亮领着圣旨，在老家足足呆了三个月，终于来电话说，这事情有眉目了。夫妻双方都是天水乡下的，未婚先孕，本来不想要，却错过最佳引产时间，院长亲自安排给女方做围产保健。院长从中一撮合，这事足可以板上钉钉，对方开价五万，洪建军说，给他们十万，再给院长五万，让他好好检查婴儿的身体，确保健康，还有手续要一次做齐备了，以免将来有什么争议。现如今，儿子洪彬都上幼儿园小班了，而且是整个黄寺大街最好的总政幼儿园。为了儿子，饶凤霞一家又搬回阳光丽景住，只有节假日才回到碧水庄园的那幢大别墅，洪建军的父母在那里照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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