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邮商-17.逃之夭夭（上）

十七 逃之夭夭（上）

    一听说有女人的戏份，大家的眼睛忽然都亮了起来，议论得更加热烈，这帮人的周围，气温立马上升了五度。
    其实，从历史上看，邮票与女人真的没有什么关系，但是邮票跟男人有关系，男人跟女人有关系，女人跟邮票也就搭上了关系。男人们对邮票经常说一个字，那就是玩，对女人好像也经常说这个字。
    "嘿嘿！你们看那是谁呀？"
    "好像是李家兄弟俩吧？"
    "听说他俩在市场上有一号呢？"
    "是呀！敢借敢还也是好汉呀！"
    "听说怎么的？月息就是2分。"
    "那可不是，月初给他俩十个，月末就敢还你十二个！"
    "要不怎么说他俩就是月坛邮市里的财神爷呢！"
    "他俩喜欢炒什么呀？"
    "听说是小本票，还有田村卡。"
    "都是看涨的品种呀！您瞧人家兄弟俩的眼光，叫我说，我们也应该跟着买点，也一准错不了！"
    "我都满仓了，没子弹了！就盼着涨呢！"
    大李和小李是一对兄弟，在月坛公园里也混得有些年头了。老家是山西人，爱吃面食，众人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时候，他们呢，是刚从月坛公园东门的一家刀削面馆吃饱了出来。这两人最近风头正劲，俨然月坛邮市的焦点人物。一般邮商都是拿自己的钱投资，赚自己的钱，这对兄弟头脑好使，想到的却是拿着别人的钱，来赚自己的钱。
    想让猪飞起来，就需要风力足够大，想让邮币卡价格飞涨，资金也必须足够宽裕。
    在1997年初，恰好处于这样一个特殊的历史机遇，那就是价格上涨的速度，远远可以覆盖住贷款的利息。就是说，如果月息二分，那么月投资回报率却往往是50%甚至几倍，李家兄弟的敢作敢为，使得他俩一夜成名，整个月坛邮市没有不知道他俩的。只要是他们买的品种，价格立马飞涨，就想长了一双飞毛腿。只要他们想借钱，立马就会有人屁颠屁颠地送钱过来，整包整包的。据说他们借的钱总数达到5000万之巨。
    邮市进入1997年3月，尽管此前邮币卡各品种的价格已经是"高处不胜寒"了，但是邮市战车并没有出现任何止步的迹象，而是继续轰隆隆地向着未知的方向开去。
    入市人数越来越多，尽是陌生而充满对财富渴望的面孔，入市资金越来越大，其中不少竟是数额庞大的机构资金。3月份最火的时候，月坛邮市人满为患，原本只能容纳5000人的地方，竟挤进去3万人，平均每平方米要站9个人，真可谓"无立锥之地"，一天门票收入就高达15万元。
    3月上旬，流通纪念币在沉默中突然爆发，以特种纪念币为龙头，带动所有高、中、低档纪念币全面飙升，"熊猫"和"金丝猴"币均涨到300元以上，"建行"币则一举攻破1200元大关，纪念币大全套要卖到6000元以上。在邮品板块中，行情走到尽头的明显标志是，1992年至1995年期间发行的打折版票和打折小型张几乎全部跃上面值，其中最为典型的是"竹子"小型张，发行量为4330万，也由最低时的3元左右一路涨到了不可思议的18元。邮票是啥？邮票就是纸呀！钱变成了纸一样时，纸却变成了钱一样的金贵，这个世界应该到了疯狂的尽头了，但是没有人知道，大家都在邮市里面尽情地狂欢呢！
    邮票市场真要涨起来，股票市场就是小儿科了。邮票的价格一天能涨10倍，股票行吗？
    从3月中旬开始，如果说此前的行情演变象原子弹爆炸那样，那么现在的行情就象氢弹一样炸开，能量迅速聚集又迅速释放，价格被抛上令人头晕目眩的地步，几乎所有人都在近乎疯狂地旋转中数着钞票，心里盘算着美好的未来。
    以田村卡为例，"梅兰芳"、"茶文化"、"豆腐节"、"桥"、"黄山"等品种涨势如虹，在几天之内，成交价即连翻了几个跟头，"梅兰芳"从3200元一举突破10000元，"茶文化"从600元涨至1600元，"豆腐节"从380元涨至1400元。卡是越新越牛，面值200元的新卡"庐山"上市之前期货价就高达750元，实际开盘价为2200元，是面值的11倍。其它如编年小型张也不甘示弱，"长江三峡"、"昭君出塞"、"太湖"等以前的垃圾小型张也分别涨至30元以上的高位，而一年以前不过两三块而已。
    这么疯狂地炒作，既让投资者兴高采烈，也使不少人神经变得敏感甚至有些脆弱，价格越高，风险越大，谁都明白这层道理。月坛邮市的客流量在3月下旬已经远远超出了合理的承载量，存在着极为严重的安全隐患，首当其冲的是偷窃问题，每天被偷走数万元趴在地上哭天抢地的大有人在。
    当时的月坛管理所考虑了几种应急方案，旨在使人员合理分流，使邮市向规范健康有序的方向发展，随着情况不断变化，这些措施并没有真正实施，也从未让月坛停过一天市。但是小道消息在外地是满天飞，完全走了样，成都、南京等地的一些媒体甚至刊登了这些不实之言，一时间，谣言四起，说什么月坛邮市关门了，人都被抓了，弄得风声鹤唳、人心惶惶，高悬在人们头顶上的达摩克斯剑终于重重地落下，极端凝聚的邮市风险也由此找到了释放点，邮市大盘于1997年3月末的最后几天开始走下坡路，邮币卡价格如水银泻地一发而不可收。
    3月29日，田村卡率先一路狂跌，除了早期发行的几种如"梅兰芳"、"长城"、"鲜花地图"比较抗跌外，大多数品种均被腰斩，甚至更多。如"茶文化"、"豆腐节"分别跌至800元和600元。风光一时的低档编年版票也普遍下跌50%，低档小型张和邮资封片也是如此。港澳邮品如"港牛"、"经典七"、"经典八"、"经典九"、"香港错体邮简"等品种更是涨得快跌得猛，因为群众集藏基础薄弱，又不好出手，后来差不多都除以10，甚至除以20至30，由此形成了深度套牢盘，至今还让人不堪回首。
    4月上旬，入市人流骤减，成交量急剧萎缩，多数品种有价无市，见不到成交，不仅买者寥寥，连个问价的都没有。眼睁睁看着自己手里的邮币卡天天在缩水，无论是大户，还是中小散户，谁心里的滋味都不好受。这倒还不算什么，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大事情终于发生了！
    "完了！完了！出大事了！大李和小李都跑了！"
    "不可能吧？前天还见他俩在市场里溜达呢！"
    "那是缓兵之计，你傻呀！"
    "听说今天老魏头去他们家领这个月的利息，敲半天门没见开，一问邻居才知道，他俩有几天没有回家了！"
    "这个老魏头，咳！真是可怜！"
    "是呀！平时省吃俭用，就靠卖点评选张和护邮袋辛苦积攒的一百多万，自己不敢炒作，全借给李家兄弟了，这下倒好，一分钱也没有了！"
    "太狠了！"
    "是呀！听说老魏头昨天就进了医院，到现在还没醒呢！"
    "可不是，昨天我都去他们家了，我还借给他们二十个呢！"
    "那要回来没？"
    "要的屁呀！大伙儿砸开门一看，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怎么着？"
    "除了一些破家俱，那是什么都没有呀！就在墙根里堆了十几包垃圾邮资片！我还手慢，就抢到两包'希望工程'！"
    "这就算是万幸了！烧高香吧！"
    "可不是嘛!好歹还能卖个三四万吧！你看那老魏头，一百多个都打了水漂了！"
    "市场上可不只一个老魏头呀！听说，李家兄弟每月光利息就要拿出来好几百万呢！这一下子要有多少人哭都哭不出来呀！"
    1997年4月8日前后，田村卡出现过一次反弹，"茶文化"再度涨到1000元以上，"梅兰芳"也上攻至8000元。然而好景不长，4月12日，中央电视台的晚间新闻节目报道了邮电部从4月份开始要加大新邮印量以满足集邮者的需要，这对本已欲振乏力的邮市无疑是兜头一盆凉水。事实证明，1997年的印量确实比1996年上了一个台阶，以小型张为例，1996年的几枚小型张印量均在2000万以下，而1997年则全部在2100万以上，"香港回归"小型张印量更是创下建国以来小型张印量之最，高达5770万枚。
    当时有些新闻媒体对邮市发表了一些非左即右的言论，在客观上对邮市也起到了打压的作用，邮市热的时候它推波助澜，火上浇油，邮市转冷时它却口诛笔伐，雪上加霜。特别在1997年4月和5月间，邮市已经十分冷清，某些媒体仍对并不存在的"邮市疯潮"进行打压，报道中尽是令人啼笑皆非的外行话。当时著名的邮评家、《解放军报》副总编辑刘格文先生曾撰文精辟地指出，邮市暴炒邮票，是市场经济不发达所派生的一种幼稚病；新闻暴炒邮市，则是某些新闻从业人员不成熟所造成的一种幼稚病。
    邮市就这样在猜测和观望中度过了1997年4月和5月，市场上传闻月坛邮市要搬家，邮商们加紧清理库存邮品，邮币卡价格迅速挤去水分，出现大幅回调，邮市里跳水声不绝于耳，舍不得割肉的后来都成了深度套牢盘。
    6月8日晚，位于月坛公园内的月坛邮市正式关闭，6月9日上午，位于北京北三环马甸桥附近的月坛邮市新营业大厅正式开门纳客，全称改为"北京福尼特月坛邮币卡市场"，营业面积为13000万平方米，可容纳45000人入市交易。此前，全国四大邮市中的其余三个已经迁入室内，从而完成了"四大邮市"的历史性变迁，上海太原路邮市被室内的卢工邮市所取代，成都的署袜街邮市被室内的冻青树邮市所取代，广州的人民公园邮市被室内的如意坊邮市所取代，原本露天的月坛邮市也终于最后一个迁入室内，按照营业面积和经营规模来说，月坛邮市仍稳居"四大邮市"之首。
    7月1日，香港回归祖国，邮电部发行"香港回归"金箔小型张一枚，集邮者再次倾注了全部热情，投资者仿佛也看到了邮市复苏的希望，各地集邮公司门市部门前排起了长队，这是近年来少有的现象。金箔张面值为50元，创下建国以来邮品面值之最，总公司加上一个包装，卖到120元，尽管如此，还是受到广大集邮者的热烈追捧，金箔张总公司卡书开盘价高达350元并一度突破500元大关，普通小型张也以17元的高位开盘，后来这两枚小型张一直在震荡行情中且战且退，前者最低跌至16元（带包装），后者最低跌至3.20元，有多少投资者在这个品种上折戟沉沙，旧债未了又添新债。
    继邮品和田村卡板块大幅下挫以后，流通纪念币自7月上旬开始也出现全线崩溃。在短短的几天内，"建国35周年"、"西藏"、"六运会"、"宁夏"、"建行"这5大龙头品种平均下跌了30%，特种纪念币的领头羊"熊猫"由300多元一下子跌到150元，"金丝猴"、"华南虎"和"白暨豚"等特种币由200元左右迅速跌到80元。流通纪念币的这种狂跌主要是由于7月16日国务院办公厅发布了有关个人不准经营人民币（含流通纪念币）的通知，后来在10月9日又发布了一个补充规定，流通纪念币的情况才有了好转。
    9月下旬，整箱"香港回归"金箔张已经跌至150元。10月初，"黄山"小版张开盘价为50元，随后一路跌至28元。11月中旬，"香港回归"普通型小型张终于跌破8元面值，硬壳金箔张跌至115元，软壳金箔张则跌至95元，双双击穿原本都认为根本不可能到达的120元的最后防线。其意义在于，这对市场内残留的人气和信心打击相当大，投资者在经过半年来的将信将疑、边打边退而又不太甘心中终于明白，邮市的漫长冬天终于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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