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周诗琪刚过45岁生日,在国奥村260平米的豪宅里,只有一个小保姆陪伴着她。江源已经服刑一年多了,由于老大在司法系统根深蒂固的关系,江源在监狱里没有遭什么罪,待遇也比普通犯人好太多,并因为搞出一项发明专利而减刑一年,当然老大出力在先。
江源和周诗琪都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从小在南城的四合院长大。老北京城人划三六九等,有一句老话儿,叫“东城贵西城富北城穷南城贱”,从满清起,身份低贱的小民大多住在南城,从事的职业五花八门,但收入微薄,勉强糊口。江源打小就喜欢邮票这花花绿绿的彩纸头,背着满是补丁的小书包,包里藏着一本四角磨秃的集邮册,经常逃学在中国集邮总公司门口晃悠,猴票出世那一年,他才16岁,读高一。周诗琪那个时候才13岁,念初一。两家都住在菜市口铁门胡同里,同念一所中学,江源在炕上摆弄他的宝贝邮票时,周诗琪就安静地趴在一边的小桌子上写作业。父辈们一个在酒厂,一个在肉联加工厂,困难的年代,一斤酒换一斤肉,经过这么调剂,两家的伙食都不错,感情亦深厚无比,遂成通家之好。唯一遗憾的是,两个人婚后一直没有子嗣。
自己的丈夫还在监狱,周诗琪以前并不清楚江源靠什么挣钱,等打开邮市的包房才发现有那么多破封烂片堆积如山,还有一叠抵押邮品的清单。邮市上都知道,江源是放印子钱的,银行做不了的抵押生意,他可以做,抵押的物品可以是邮票,钱币也行。最近几年,邮市里的抵押生意竞争激烈,各路来历不明的游资纷纷杀入市场,邮商们的资金渠道越来越多,资金成本却越来越低了。江源为了打开局面,只好冒着风险做一些其他抵押行不敢做的抵押生意,譬如信封、小本票和田村卡,这些东西很难变现,利息虽高,但容易爆仓。
周诗琪接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解压和清仓。好几十份的抵押单据,上面的电话号码基本上都处于停机状态,江源在羁押期间,这些抵押邮品的价格急剧下跌,没有人会主动补仓,所以凡是打不通电话的都是已经爆仓的。周诗琪再一打听,这些清单上的名字,在邮市里已经不复存在,早就销声匿迹远遁江湖了,那么余下的事情就是清仓。
马克思早说过,从商品到货币是惊险的一跃。江源留下的东西,从最早的“欧元封”“中美封”“空军封”“海军封”,再到后来的“飞黄卡”“美猴王”,就没有一件正经东西。再看抵押品,都是市场上弃如敝履的“田村卡”“小本票”和一大批“普资片”。周诗琪对这些东西简直是深恶痛绝,没有半分好感。通过谭小雷和郝温学的渠道,整整一个包房的东西很快清理完毕,只有500包“普资片”实在找不到买主,江源在狱中坚持,叫他老婆搬到国奥村,反正家里有的是地方。至于邮市一大一小两个包房,干脆挂牌出售。
处理完这些事情,周诗琪的心情稍微通畅了一些。监狱每个月可以允许直系家属探视一次,每次30分钟,江源是京籍罪犯,就关押在良乡服刑。周诗琪每月会在固定的时间去看望自己的丈夫,随着次数增多,江源的信心正逐渐恢复,这从他投向周诗琪的目光就看得出来。记得第一次去探视,周诗琪看到的仿佛是被水浇灭的一堆灰烬。时隔一年后,她丈夫的眼里已经重新燃起了一小串火苗。
每次去探视,周诗琪都给他卡里充点钱,顺便讲一讲最近邮市的新闻,说河南来的王潇然上个月摆婚宴,将“蜀国演义”大厅都包下了,足足四十桌,外地邮商来了不少,可湖北的张发胜更胜一筹,包下中轴路的“华北大酒店”二层大宴会厅,摆了六十桌。杜总赏脸,亲自出席,还担任主婚人。最近一次探视大约在6月末,周诗琪说,世界邮商代表大会即将召开,他的那些老朋友现在都是代表,原本属于他的位置,杜总说先让别人顶着,将来还有第二届第三届呢。江源每次都静静地听,也不说话。
市场的事务告一段落,包房顺利售出,反正邮商新贵的钱来得容易。周诗琪整日闲得发慌,每天固定一次跑步,时间是上午九点,国奥村的东面就是奥林匹克森林公园;下午约邮商的眷属们打麻将,但不是每天都能约得上。对周诗琪来说,最难熬的是夜晚,偌大的房间,从卧室到厨房需要穿过很长的一段走廊,跟保姆说起话来都带回响,尤其是双人床,缺少男人温暖的躯体和熟悉的味道,更让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黄寺大街上有一家卖成人用品的小门脸,有一天,只见一位少妇戴着比脸盘还大的墨镜,走进来,毫不犹豫地买了一件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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