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邮商》第二部‖连载之十一

    大家都喝得高兴，桌子上的啤酒已经被消灭一半，只有郝温学有点心不在焉。傍晚，老婆发微信说，普7天安门还缺2500个方连，上家催得很紧，威胁再不按时交货就要更换新的供应商，郝温学心里清楚，今年的行情一直往下走，能有光辉岁月这样大型的收藏品公司作为自己的靠山，是轻易不能舍弃的。对方一旦断供，自己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这可是一年上千万的流水啊。怎么办呢？郝温学紧张地思索着，想立即找到破局的良策。在座的其余九位同行，他已经仔细搜罗了数遍，那点库底子早被他搜刮得一干二净。这次来J市，还有来自全国的近200位邮商代表，其中很多都是做产品票的，说不定货源就静悄悄地躺在某一位的集邮册里。想到这里，郝温学不禁释然，偷偷地自个儿抿了一口酒。

    郝温学的老婆单贵芳，从无为老家带来的，跟他同岁，初中文化。1991年郝温学在邮市第一波行情结束后回到家乡，口袋里有几个钱了，给村长送了两条软中华，经村长撮合，认识了村里木匠单拐子的闺女，那年他19岁。1995年第一个孩子出世，是个女儿，取名郝聪；过了两年，邮市行情正火爆的时候，老婆又生了一个带把的，取名郝威。新世纪初，老婆来到北京，给他盯摊。这个单贵芳可不简单，手勤眼快，一眨巴眼就蹦出十个主意，点票的速度全市场数她第一，每到年底就亮出她的绝活，别的摊位一晚上只能配出200本年册，她一宿可以配出600册。郝温学除了大宗采购，其他的生意基本不用管。他偶尔到市场，就是喝喝茶，唠唠嗑，或者约几个邮商斗地主，柜台里外的大小事情都是他老婆一手包办。郝温学这次被选为邮商代表，单贵芳的腰杆挺得更直溜了。

    郝温学最羡慕的就是谭小雷的口才。郝温学从小家里穷，没念过几年书，在记忆的长河里，他的初中毕业证还是用五斤青蛙跟校长那里磨来的。南方的水稻田里，除了蝗虫，就是青蛙多。一天夜里，郝温学偷出家里唯一的一件家用电器——手电筒，举着自制的钉叉，在自家水稻田里深一脚浅一脚，寻找猎物。盛夏时节，水稻快成熟了，田里蛙鸣虫啁好不热闹，同村的二宝喜欢用蚯蚓钓青蛙，因为青蛙只扑吃眼前跳动的东西，郝温学嫌费事，他喜欢简单粗暴的做法。事实证明，钉叉直接飞过去，一下子就是一个，简直是叉无虚发，他妹妹跟着身后，背着一只竹篓，一个时辰就满载而归。次日，一半归了校长家，另一半他和两个妹妹大快朵颐，吃得唇齿留香。家里没肉吃的时节，除了青蛙，连肥肥的蝗虫都是盘中餐。不是有一句俗话说嘛，蚂蚱虽小也是肉，郝温学从小就有切身体会，不用教。现在有钱了，郝温学从银行存款的一长串数字里获取了一点自信，但有些东西似乎是天生的，难以超越的，譬如口才这东西。每次开会，他看到谭小雷侃侃而谈，也看到杜总投之以欣赏的目光，心里就好生羡慕，他觉得自己再聪明，也聪明不过谭小雷。后来，郝温学报名上了北大的总裁班，是不是想弯道超车呢。

    反正，总裁班并不知道他的底细。上课积极发言，下课主动请客，年会赞助了一大笔钱，郝温学被选为这个班级的活动班长，年会还给了他一次路演的机会。他的所有表现不是冲着谭小雷去的，他是希望有一个女生能够注意到他这只丑小鸭。

    裴煜珠每次到北京，他都会亲自驾车去机场迎接，并且给她安排好住处。从北大向周边辐射划出一个圆弧，颐和安缦太贵，友谊宾馆太旧，郝温学为心目中的女神定下西三环的香格里拉酒店。对于郝温学的接待，裴煜珠则每次安之若素。

    五月下旬，裴煜珠来北京上课，按照约定，郝温学领着她参观了自己的小公司。尽管香格里拉离黄寺并不远，郝温学仍开着他的S500去接她过来。郝温学的公司位于黄寺大街一座中档写字楼里面，面积500平米，专门负责礼品册的策划、设计、装帧和电话销售，员工近50人，由他妹妹郝芦花出任总经理，法人和董事长都是郝温学。郝温学还有一个小妹妹，郝梅花，在市场上卖年册。这一家子，现如今只有一个郝杏花，郝温学的大姐尚在无为县，陪着他们的老母亲。前几年，郝温学斥资将家里的宅基地拆除，建起一座三层的小洋楼，供母亲和大姐一家居住。

    从前台走到客服中心，中间路过总经理室、财务室、设计中心，再到库房，郝芦花一路陪同，详细解答，郝温学在一旁察言观色。尽管裴煜珠的表情并无明显变化，郝温学还是敏感地意识到，她对自己的公司，无论前台那个巨大的俗得掉渣的LOGO，还是广为诟病的家族式组织架构，包括他这个总经理妹妹，均不甚满意。郝温学可以想象得到，裴煜珠在上海的房地产和金融公司肯定派头十足，坐拥陆家嘴240度无敌江景，员工们个个衣着光鲜，每天张口闭口都是几个亿的大单。郝温学心里有点泄气，脸上却要装着，他不露声色地将裴煜珠领到自己的办公室。

    自从进了北大总裁班，郝温学参观过几位成功人士的办公室，回来就大张旗鼓地将自己的房间全部推倒重来。裴煜珠对这间古香古色中式装修的办公室还算中意，对墙面上张挂的古代画卷和对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特别是正面靠墙有一副条案，上边赫然摆放着一只宝剑，裴煜珠拿起这只宝剑爱不释手，还特意做出几个好看的招式来，只见她杏眼圆睁顾盼流连，看得郝温学两眼发直。

    “有趣，有趣，这是用什么做成的？”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宝剑，它是用888枚宋代圆形方孔钱精心编织而成，不仅具有镇宅辟邪的功用，还可以起到招财进宝的寓意。”

    “是你们公司的产品吗？”

    “是的，全部用手工编织，费时费工。这一件是特制品，全部宋钱需要千里挑一，保证无裂无翘无漏无砂眼，再用韩国顶级蜡线将这些古钱穿起来，保证百年不散千年不腐。”

    “销量好吗？一年能走多少？”

    “我们出货的都是普制品，淘宝店铺每月要走5000把，我们还有电话销售中心，每月另外能有3000把的销量，特制品除外。”

    “特制品很贵吗？”

    郝温学笑而不语，从身后的储藏间拿出两个装饰豪华飞金走银的锦盒来。

    “我不是卖货郎，这两个锦盒里面装的是顶级唐代开元通宝编制的宝剑，目前存世量就这两件，一件你留下，另一件送你们董事长，肯定有面子！”

    裴煜珠并没有推托，抿着嘴咯咯地乐，对郝温学的好感又上了几个台阶。

【注：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本文作者：中邮网 www.e1988.com 李国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