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片蓝的故事
“片蓝”注定要成为1991年这一次邮市狂潮的焦点。 在中国,改革开放以后,错体邮品很少见了,不像文革期间,珍邮层出不穷,那是历史原因造成的,而且一般老百姓也见不到,即便见到了也买不起。“片蓝”的出现彻底打破这种格局,老百姓第一次能跟珍邮面对面,而且有便宜上手的机会,国家发行价不过一毛二1枚,好多人买回去以后才听说国家下令回收的,可是时代变了,不是文革了,谁还死心眼往回上缴呢,所以也就留下来了。集邮公司门口的黑市上也不过炒到10块钱1枚,高的不过15块1枚。铁杆的集邮迷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你一枚,我一枚,筹码就这样被打散了。大约过了“片蓝”发行日两三天之后,各地集邮公司里面的库存就大部分上缴中国集邮总公司集中销毁了,毕竟,香港回归在即,这是政治,是国家大事,“片蓝”的发行编号是JP22,后来邮电部索性又发行了一枚JP22,名字变了,叫什么“数学大会”。但是集邮者就认“片蓝”,改不了的。 后来据说不少人参与了“片蓝”存世量的考证,一些是集邮专家,一些是老资格的邮商,连中国集邮总公司的人都出面提供书面的佐证,最后做出了有利于庄家的数据,那就是“片蓝”的存世量不超过1万枚,大约九千冒点头这个数。这是2001年左右的事情了,是后话。高天放和谢玲玲联手坐庄的1991年,他俩还肯定真的不知道“片蓝”的存世量,他们完全凭的是直觉。直觉告诉他们,“片蓝”是一个好东西,是邮市里面暂时蒙尘的钻石。 高天放和谢玲玲只凭一顿酒的功夫,就顺利拿到了月坛邮市里“片王”金老五的绝大部分“片蓝”筹码,心里有了底。 金老五最近手头的现金越来越多,心里反倒是越来越不踏实。他80多出的“片蓝”,这些天是一天一个价,从80涨到85,又从85涨到90,一周后,价格已经稳稳地站在110上方了。金老五有点发慌,原本计划补仓,但是正所谓一步踏空就会步步踏空,他去找那些前几天还卖70的哥几个,现在都异口同声地说没货了,已经出了。再问是谁买走的,都说是叫一个漂亮妞儿给扫光了。邮市就这么一块巴掌大的地方,漂亮妞能是谁呀,肯定是那个谢玲玲了。 晚上,金老五一回到家,就马上给上海的朋友打电话。 “老朱吗?我是老金呀!最近生意怎么样?” “很好呀,都在涨呢,有点疯了!对了,还要谢谢你呀,还介绍你的朋友照顾我不少生意呢!” 上海的老朱,在太原路邮市上混迹多年,无本起家,现在也是上海邮市里大哥级的邮商了,他跟金老五在生意上有很多往来,平时也经常在货物上调剂余缺,很是熟悉。但是老朱的话还是让金老五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朋友,他怎么说的?” “他说是姓高,广东口音,他买了不少片蓝呀,价钱给得也高,我都出了,你呢?对了,他说在北京总跟你一起吃饭,对你的情况很熟呢!” 金老五有点醒过闷来了。难怪,这些天总见不到高天放的影子,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原来这小子溜到了上海,还打着他的旗号扫货去了。 金老五心中不禁有点纠结,支吾几句就放下老朱的电话。 金老五一口气又拨通了远在广州的陈老板和成都的余老板的电话,询问“片蓝”的情况,答案都惊人的相似,那就是价格涨了不少,而且没有货了,都叫一些操广东口音的南方客给切走了。他们出手阔绰,手头的现金充足,扫货的速度也如摧枯拉朽一般,正所谓兵贵神速,连金老五这样资历很深的邮商都被整得措手不及。 1991年,还几乎没有手机,那会儿手机还叫“大哥大”,全北京也不过几部,属于凤毛麟角,就连现在已经绝迹的寻呼机在当时也还是稀罕物,不是一般人能配得起的。那个年代,人都有点喜欢显呗,腰里别个BB机都盼着人前“滴滴”响几声,不像现在,人都变得低调了。金老五就属于京城第一批腰里别个BB机的那些人,做生意的人,信息很重要,失去第一手信息,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你有了BB机,而别人没有,那BB机也就成了摆设。那些中小邮市的邮商,实力还不太够,一时还买不起BB机,信息在传递的过程中就出现停滞,金老五的BB机有时一天也响不上一声,顺便说一句,那时候的电话也还不大普及,这些都是现在所不能想象的。 等他金老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诸如沈阳、银川、乌鲁木齐、合肥、南昌,还有昆明、南京等地的邮市行情摸清楚,都已经夜里十一点了。就连与北京一箭之地的天津邮市,信息都不相通,北京的片蓝都110了,天津还100呢。各地邮市的价格基本搞清楚了,有95的,有100的,也有根本没有货的,空喊120一片的。总之,70的价格是再也见不着了。 金老五心里明白,高天放跟那个漂亮的女人谢玲玲他们是一伙的,在做局呢。要不是他金老五今天用长途电话在全国范围内摸排一遍,他还会继续被蒙在鼓里呢!不管怎样,他很佩服高天放他们,是他们第一次用这样的方式在邮市里兴风作浪,让他大开眼界,也让他第一次看见了联手坐庄的巨大威力。尽管这种威力才刚刚显现,还远远没有结束。金老五是个足够聪明的人,不然他也不会混到今天,他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思路,把目前的形势掂量了一下,就很快作出了判断。他敏锐地认识到,这仅仅是一场好戏的开场。他不禁暗自庆幸,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金老五手里的“片蓝”是没有了,但是别的筹码还是很多,比如纪念邮资片中的JP1奥运会,JP2中英,JP6区票,还有纪念邮资封中的JF1纳米比亚、JF2老龄大会,还有JF22唱片,这些都是纪念邮资封片里面很好的品种,也是龙头品种。在这些品种方面,金老五的优势是绝对的,无人睥睨。至于发行量较大的一些低档邮资封片,他家里更是堆积如山,每个品种都有好几百包呢。所以月坛邮市上,长期管他叫“片王”,还真不是浪得虚名。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借着片蓝的强劲涨势,他也不会没有斩获的,牛市的这一杯羹他是要分定了。想到这里,金老五才定了心,并且很快想好了搭顺风车的办法。 纪念邮资封片,分为纪念邮资信封和纪念邮资明信片两种,都是国家发行的法定邮资预付凭证,通俗地讲,就是将邮票图案直接印在信封或者明信片的右上角,用户购买后写上字直接邮寄,不用再贴邮票了。这些东西发行的时候,都是整包的。邮资封一般都是装在一个纸盒里面,500个一箱,而邮资片一般都是1000张一包,早期都是用两块纸板上下一夹,用塑料薄膜绳一捆,再用牛皮纸一包,贴上一个封签即可,后期的邮资片是装在一个纸箱里,邮资片的捆扎方法与早期一样,再用透明胶带沿纸箱的边沿封好,有关里面品种的各项说明就直接印在纸箱的上面。 炒作讲究原箱原盒,不能拆开封条,这一箱箱的邮资封,这一包包的邮资片,就像一块一块的金砖,在炒作者的手里快速地传递,所以品相和包装就显得尤为重要,完整的包装就意味着价值,意味着确保交割的流畅。否则,每次要清点一下500片或者1000片,这要是成交几百包,那还不得点数点到手抽筋呀!更何况,炒家对于手里拿的东西叫什么,是谁设计的,又有什么收藏价值,那真是一概不知,也根本不关心,他们所关心的是价格,价格,还是价格。邮资封片在1991年的邮市大潮里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是绝对的主角之一。 高天放这几天的确不在北京,与谢玲玲温存了几日,也没有心思再呆在温柔乡里了,挣钱还是摆在了第一位。他悄悄去了上海,让谢玲玲留在北京,紧盯月坛公园,临行前跟谢玲玲约定了收货的时间。 一到上海,他就直奔太原路邮市,这是一个露天市场,在一个街心公园里面,邮商们一般都是坐在小板凳上,面前摆一个地摊,没有固定位置,谁先来就是谁的地盘。高天放去的那天刚好遇上周日,人很多,货也齐备,像“片蓝”这样的俏货一般也都是放在面上相对醒目的位置处,这倒是省却了高天放不少踅摸的时间。 这小子心眼灵活,打着北京金老五的旗号,一见到卖邮资封片的邮商就上前预热,金老五在北京号称“片王”,上海大大小小的邮商都知道他,听说是老金的朋友来上海买点封片都十分热情。有谁会知道这是一个局的开始呢! 在北京,金老五的“片蓝”是80一片出的,高天放在上海开价90将太原路邮市里所有能找得到的“片蓝”全部扫清,与此同时,谢玲玲在月坛公园也毫不手软,私下里给出了90元的高价,将金老五周围的大小邮商手中的“片蓝”一网打尽。有些邮商借口货不在手边,搁在家里了,不便出让,高天放和谢玲玲心里明白,这都是缓兵之计,不当机立断收不干净,则后患无穷,所以他们的手段是,先付一部分定金,第二天约地儿交货,这样谁也没有理由推脱了。 与此同时,在广州的人民公园,在成都的署袜街,甚至在武汉和沈阳这种中心城市,高天放都布置了人手和资金。等到金老五这帮人醒过梦来,“片蓝”的流通筹码至少有三分之二控制在高天放和谢玲玲手里了。 什么叫流通筹码?就是可以随时在市场上交割的筹码。像集邮者手里珍藏的那一片一片,一般很少上市交易,所以叫休眠筹码。休眠筹码由于都是在散户手里,上市时间不会集中,对价格没有太大的影响,对庄家炒作一般构不成威胁。 高天放和谢玲玲的下一步行动,就是在北京、上海、广州、成都这四大邮市里面寻找合作伙伴,增加眼线,设立收货点,在90上方、150元下方需找新的“片蓝”筹码,这主要基于如下考虑:一些经验老到的邮商会有一些数量的“片蓝”尚未出手,而是捂在家里,不把这些拦路虎清理干净,对以后的局面十分不利。 散户搭顺风车倒没有太大的关系,而这些有点筹码的邮商一旦搭车,对庄家炒高价格控制局面一定构成威胁。事实证明,高和谢是对的。在90元到150元的价格区间,陆续有100片的、200片的,甚至500片的“片蓝”一次出货,寻求买主,最后,这些筹码统统落到了高天放和谢玲玲之手。 与此同时,封片市场开始发力,邮商们全都紧张了起来,JP1奥运会、JP2中英、JP6区票,还有JF1纳米比亚、JF2老龄大会,这些封片里面的龙头品种在“片蓝”的带动下,价格纷纷成倍地上涨。 转眼到了1991年的四五月间,趁着春风雨露,高天放和谢玲玲挟天子以令诸侯,凭借手中巨额的筹码,在四大邮市的代理收货点公开打出了“高价收购片蓝”的牌子,收购价格从200元、300元、400元,一路收到600元,结果正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冒出来的都是休眠筹码,一片两片的,根本见不到数量较大的出货,直到600元上方,在月坛公园才见到了一份200元片的大单子。 高天放有点吃惊,接到代理商捎来的口信,他亲自见了这位出货的小伙子,对方操的是安徽口音,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文提及的郝温学,他在春节后的一天,把他卖煎饼果子的16000元全部买了“片蓝”,一片是80元,买了200片,金老五给的货。不过两三个月的光景,“片蓝”的价格就扶摇直上,一口气窜上了600元,郝温学觉得时机成熟可以出货了,这不,才便宜了高天放,双方见面,寒暄,点数,交钱,没有多少废话,12万就进了郝温学的口袋。 郝温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他苦心经营多年的煎饼果子摊儿盘给了一个同乡,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月坛公园。他这一次看好的是整盒的小型张。 与此同此,他老婆带着孩子回了安徽无为老家,说是回家替他筹钱去了。一个月过去了,钱没有筹到多少,人倒是筹到了一大批,都听说郝温学在北京一下子挣到了12万,呼啦一下都跑到北京来了。 郝温学一下子成了农民起义的领袖,每天都有来投靠他的农民兄弟,家里住满了一帮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远方亲戚。这帮人,手头也没有什么本钱,结果都成了黄牛,郝温学就成了黄牛党的党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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