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邮商》第二部‖连载之十八

    这两年，洪建军发现，邮市上原本安心干着个体、守着两节柜台的同行们，纷纷鸟枪换炮，开办起了公司，当起了董事长，一个一个地沐猴而冠，煞有介事，黄寺大街上的写字楼租金连续上涨，甚至有人将办公室开到了国贸。从J市参加完两年一度的世界邮商联合会年会回京之后，洪建军感慨良多，他觉得谭小雷和郝温学变化最大，但又看不出变化在哪一个具体的方面，这让他感到莫名烦恼。一天深夜，他难以入眠之际，脑袋里灵光乍现，洪建军终于悟到他们的变化在于，他们正积极寻求变化。有了这个结论，洪建军只数到五，就酣然进入梦乡。

    春节过后，全球钱币商交流大会在香港举办，洪建军提前飞到香港，住在怡东酒店，下午跟几个香港的钱币大佬喝茶，顺便谈成几笔小单子。晚间，则独自一人在楼下的SOGO闲逛，还有马路对面的时代广场，给自己置办几身新的行头。更晚一些的时候，香港几个玩钱币的年轻人邀请他去兰桂坊喝酒，他婉言推辞了，因为他买了明天钱币展的“早鸟票”。

    香港的钱币展都固定设在尖沙咀一家豪华酒店的顶层宴会厅，整个大厅靠墙摆放一圈柜台，场地中间的位置再设三个圈，都是围成长方形的柜台，这样可以容纳大约两百个来自世界各地的钱币商。早上九点，钱币展准时开市，前半个小时门票价格每人三百港币，只有购买门票的人可以进场，他们有权利先将场地里有潜力有价值的货源先横扫一遍，这就是“早鸟票”的由来。一到九点半，门票价格直线降到每客仅十港币。

    洪建军虽然第一拨进场，但是似乎一无所获。只见大门一开，从北京、上海、广州飞来的年轻一代钱币商就像蝗虫一样飞扑进去，没等洪建军回过神来，场内的廉价货源已经被一扫而光，重要的几个外商都似乎有人占据着柜台在一对一地洽谈生意。他只好漫无目的地闲逛，挨个儿欣赏这些从世界各地携来的钱币珍品，有些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币商总喜欢将自己镇店的好货摆在最醒目的位置以彰显身价，吸引卖家的注意。洪建军发现，看得越仔细，越觉得饶有兴味，他还特意买了几块评过级的袁大头，尽管带回去未必有钱赚。

    突然，洪建军似乎觉得有人在背后喊他的名字，遂回头看，只见靠近大厅一个把角最好的位置处有一个年轻人在向他招手，原来是赵大钢。

    “洪哥好！好久不见！上次开完会，这还是第一次吧！”赵大钢非常热情地招呼洪建军，并介绍给他身边的一个外国人。

    “这位是我的老板，德国人，海因茨先生。”赵大钢随即扭过身子，再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将洪建军介绍给那个德国人。

    海因茨主动伸出手，跟洪建军问好。洪建军注意到，对方的个头很高，至少一米九五以上，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相貌英俊，眉眼轮廓很深，长着一副络腮胡子，从他蓝色的略带羞涩的眼睛里透出来的智慧和谦逊，给洪建军留下良好的印象。

    接着，赵大钢指着海因茨身后那个广告牌，上面印着一堆英文，洪建军根本看不懂，但下面有一行中文，“德国TNTS钱币评级”，原来对方是一家国际知名的钱币评级公司，在欧洲钱币市场深耕了上百年，老海因茨的钱币收藏名扬四海，小海因茨正在学习接班，逐步熟悉整个家族企业的业务流程，并负责扩展亚太市场。

    “这家公司总部在德国慕尼黑，紧挨着宝马汽车公司总部大楼。”洪建军还依稀记得，去年在慕尼黑参加欧洲钱币博览会，曾参观过这个宝马汽车博物馆，就在奥林匹克公园附近，耸立着一座二十二层的现代银灰色高楼，主体是由四个圆柱型塔楼组成，象征发动机的四个气缸，旁边有一座碗状建筑物，雄伟壮观，并极富现代感。

    “德国人做事严谨，勤奋，守时，自律，有时候不近情理，但绝对是非常难得的生意合作伙伴，因为他们信守承诺。这个品牌在钱币江湖就相当于爱马仕。不瞒您说，我现在是这家评级公司在中国区的总代理，合作协议刚刚签完，下一步准备看看怎么开干了。”赵大钢开始滔滔不绝，言语里透着几分自豪。他见洪建军兴致颇高，遂拿出柜台里的两个袁大头。

    “洪哥，您看，这两个袁大头，品相都很完美，都属于比较新的那一种，原光未流通。这一件评分是MS60，而另一件评分是MS64，这说明在高倍放大镜下面，富有经验的评级师还是发现了它们之间有细微差别。您知道吗？在国际钱币拍卖会上，MS60成交价一般在五千美元，而MS64的成交价却高达三万美元。”

    “这正是评级币的魅力所在。如果不经评级，您拿到这两枚银元，跑到马甸邮市里，找最有实力的钱币商，他们开价不会超过三千美金的。所以，现在很多钱币投资者，特别是年轻人，都喜欢赌一把，看看评级的分数，万一押宝成功，就能赚取暴利。如果分数不满意，还可以砸了盒子当裸币卖。”

    “所有评过分数的钱币，您都能在TNTS官网上查阅细节，而且永久保真，如果发现有赝品入盒，TNTS公司会根据该枚钱币的国际市场成交价做出全额赔偿。有了这层背书，再加上不同分数之间的巨大利差，使得全世界钱币收藏家，特别是投资者，都对评级币好评如潮趋之若鹜。”

    海因茨来了一个欧洲客户，他们正用德语在热烈而友好地交谈着什么。赵大钢指着洪建军手里的那两个盒子，接着介绍道。

    “这个盒子还有很多讲究，材质透亮，干净，使用高级PVC材料一次性压制成型，一般工厂做不出来。既可以耐高温，耐高压，还可以防虫蛀，防水，杜绝霉菌入侵，如果您将这个盒子放在水族箱里，保证几年都没事。”

    “我在北京，早就耳闻洪哥的实力，我是邮市里的小字辈，做这个行业没几年，这不，大学毕业后才发现遍地是大学生，应聘个保安都有五百人递简历，没办法，只好觍着脸，跟我爸要几万块钱，在马甸支个小摊，卖流通纪念币。每次经过您的柜台，那简直了！您真是我的偶像啊！”赵大钢丝毫没有遮掩自己对洪建军的崇拜之情，洪建军嘴上谦虚，心里乐滋滋的，显然很受用。

    洪建军详细地询问了评级币的评级过程和评分办法，以及品牌推广的渠道，甚至包括评级师的选拔和具体待遇等。显然，他将今天的经历视为这次来港的最大收获。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聊了两个钟头。临分手前，赵大钢塞给他一叠彩页宣传册，说您想知道的这里面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