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邮商-12.炒作前的准备

十二、炒作前的准备

    几个月之后，等过了风声，市场上已经没有几个人能想起阿彪了，邮市恢复了往日的平静。1993年的邮市注定是平静的。很多邮商是在三块五块的小麻将里度过这些难捱的日子的。前苏联邮票源源不断地、铺天盖地地袭来，市场上就数卖苏联邮票的摊子生意最好。那个时候，不少集邮者就是由收集苏联邮票开始，并从此混进收藏者队伍的，因为价钱实在是便宜。除了苏联邮票，流通纪念币也是邮市里面的一个亮点。

    郝温学手头也有一点纪念币想出手，那都是从阿彪家里弄到的，是阿彪遗产的一部分。他首先想到了洪哥。市场上都知道，洪哥是专门玩纪念币的。纪念币这东西，本来在邮市上没有什么表现，所以从一开始，邮市就叫邮票市场呢，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钱币也上来了，1991年的那次大潮还没有给纪念币多少机会，但是1993年开始，不知不觉的忽然之间，经营纪念币的邮商越来越多，占到了整个邮商队伍的三分之一。

    流通纪念币是从1984年10月1日才开始由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刚刚面世那会儿，这种面值1元的硬币真的就是要投入流通，老百姓经常会在交易中见到一枚两枚的，发工资的时候也会发下来这样的硬币，拿到市场上花的时候还会遇见对方不收的尴尬。等到上个世纪90年代初，收藏之风逐渐兴起，这种硬币开始不好找了，黑市价格越来越高，直到有一天，买卖流通纪念币也成为了一种专门的营生，在月坛邮市安身立命。

    郝温学手里的流通纪念币都是一些市场上罕见的品种，如"建行"、"宁夏"、"六运会"、"西藏"什么的，数量不多，每个品种大约几十枚，想必是阿彪以前收购进来还没有来得及出手的东西。郝温学现在是专门经营文革票和编号票，还有纪特邮票，对钱币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市场上就是这样，每个人都需要定位，有分工的，手不能伸得太长，什么品种都做，不然别人会认为你不专业，而且也不容易出成绩。

    郝温学找到洪哥，将手里的纪念币一枪做给了对方，大家都是场内的同行，价钱自然也是公道价，洪哥也不敢出价太低，何况这些品种都是市场上平时难得一见的东西，两人经过一番并不太激烈的讨价还价，最后以5万元成交。这种同行之间的交易，场内多见，尤其行情不好的时候，大家都喜欢拼点缝，现金为王，落袋为安。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是1995年底。这一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郝温学走进了中复电讯在安定门内的手机专卖店。他看见金老五、洪哥、上海的棍子都有了"大哥大"，他也想弄一台，谈生意嘛，有时候就是需要显呗，那个年代，大哥大真是实力的象征呀！

    这种重量级的移动电话，厚实笨重，状如黑色砖头，重量都在一斤以上。它除了打电话没别的功能，而且通话质量不够清晰稳定，常常要喊。它的一块大电池充电后，只能维持30分钟通话。虽然如此，大哥大还是非常紧俏，有钱难求。当年，大哥大公开价格在20000元左右，但一般要花25000元才可能买到，黑市售价曾高达5万元。这让一般人望而却步。性格外向的人，会整天手拿大哥大，吃饭喝茶谈判，往桌上一放，就像押上了一个富贵的筹码和权杖，立刻会获得多一份尊重，生意谈判也因此变得轻松。性格收敛的人，会将大哥大放在擦得铮亮的老板包中，老板包夹在腋下。适当的时候会掏出来，拉出长长的天线，花上一元一分钟的话费，在人群里喊上一句："喂！喂！听不清，你再说一遍。"便引来无数惊羡的目光。那个年代的人们很淳朴，从不隐藏自己对别人的仰慕之情。很多人因为有了大哥大，迅速打开了自己的社交圈。一时间，梳大背头、抹发胶、手持大哥大，成了不少人理想中的富人形象。郝温学手持大哥大，恰巧就是这种形象。

    洪哥的发迹有些传奇，1989年他刚来北京的时候，也是没有多少家底。他开始经营小型张的时候，阿彪的实力比他强很多。后来两个人同样经历了1991年的邮市高潮，同样是赚了很多钱，谁也没有落后谁多少，基本上属于实力相当。在1992年以后的邮市平稳时期，更是不容易在资金实力上拉开差距。

    吃邮市这碗饭的人是越来越多了，邓小平南巡讲话以后，人们似乎一下子被打开了任督二脉，一个个变得活蹦乱跳起来，一些过去职业上没有前途的，甚至是一些社会上的小混混，都进到邮市里面来了。有点本钱的就支个小摊，没有本钱的就给别人当马仔，或者当二传手。每个人来邮市都是为了挣些钱，为了有一个好的未来，但是每个人的财运不同，每个人挣钱的方式也不同，每个人的结局当然也不同。邮市就是一个万花筒，透过月坛公园，我们能见到邮市的众生相。

    做生意有时候是需要运气的，关键是要看，运气来的时候你能不能就此抓住。洪哥在市场上卖小型张多年，一直是低来高走，挣的是有限的差价，如果没有大宗的生意，如果没有尊贵的客人，是很难发迹的。洪哥这个生命中的贵客，在1994年终于出现了。

    一个自称是某省人民银行金库的客人找到洪哥，说手里有一批流通纪念币，问洪哥愿不愿意做。洪哥当时听着有点犯嘀咕，怎么月坛公园这么多专门经营纪念币的邮商他偏不找，怎么就相中了他了。此人姓边，以前很少来月坛，就是最近才经常出没，时不时带一点货，在市场上变成现金。这位边先生从不跟邮商们搭茬儿，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每次来无影去无踪，没有人知道此人的底细。

    姓边的很清楚，月坛邮市里的很多钱币商，跟各地银行的头头脑脑总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不能轻易跟这些邮商打交道，不然行踪败露，恐有不测。但是生意不能不做，到手的钱也不能不挣呀，他观察了数日，就找到了这个跟钱币似乎毫不沾边的人。姓边的心里很清楚，现官不如现管，现在手里的权利不用，过期立马作废。他现在管的这家金库，库存里面有不少总行下拨的流通纪念币，全是整箱整箱的，过去大家对纪念币没有什么认识，花也不好花，重量也沉，携带都不方便，所以一直压在省银行的金库里面无人过问。流通纪念币的发行和下拨，是按面值记账的，只要姓边的用等同面值的纸币，将这些纪念币换出来就可以了，做出几个下拨的手续，就说是下属银行给换出去了，就万事大吉了。后来的第三版人民币、第四版人民币都是用这样的手法，从银行金库里面流向市场的。

    当然，风险属于姓边的，那么大部分利润自然也是属于姓边的。市场上的成交价格，就像光头顶上的虱子，那是明摆着的。姓边能给自己留点明缝就算不错，事实上，洪哥就是这么想的。通过这一次交易，洪哥就从此确立了他在月坛公园中钱币老大的地位。姓边的也从此再也没有来过市场。这笔交易的数额到底有多大，没有人知道，人们只能是在猜测。总之，为了这笔交易，洪哥是将他手中的绝大多数小型张全部低价卖出，筹集现金，保守估计，也凑足了200多万人民币。这件事情大约是发生在1994年前后，直到如今，人们还常常在津津乐道，与其说是一个事实，倒更像是一个传奇，因为身为故事主人公的洪哥，对此事从来是讳莫如深，只字不提。

    1992年到1994年这三年，邮市经历了寒冬，邮商数量锐减，很多人实在是熬不住就改行了。1995年这一年，邮市终于迎来了小阳春，随后苏联邮票的大肆入侵，流通纪念币的日渐流行，邮商们慢慢积累了一些财富，邮商队伍也开始扩大，月坛公园的这个市场，首先吸引的是来自东北和内蒙的邮商，还有就是郝温学从安徽无为老家弄来的大批追随者。

    这些安徽人最擅长的就是当二传手，每天堵在邮市门口，月坛就这么几道大门，谁进公园都要经过这些二传的封锁线，他们是天生的狼性团队，只要你带着邮票就很难突破他们的围追堵截，一般只有乖乖投降的份儿。他们那种软磨硬泡的功夫真是太厉害了，再加上见风使舵、察言观色、软硬兼施等阴险招数，最后实在不行，才会亮出终极一招，那就是图穷匕首见，任你是铁瓜一个，他们也会削铁为泥，郝温学带来的这些安徽二传，人数最盛的时候达到500多人。这些二传人数太多，也会分为几个大的帮派，每个帮派都有各自的势力范围。最初，还有一些东北人在市场门口当二传，东北人打架是厉害，一出手就是狠招，原本由安徽人掌控的月坛公园的几个门口渐渐失守，被东北人抢了，后来安徽人也不省油，竟招来了京城的黑社会，把这帮东北人全部打跑，从此月坛公园就是安徽二传的天下了。

    打来打去，都是逐利的本性使然。

    常在市场上混的人都明白，邮票市场就是一块巨大的肥肉，谁不想独占，谁不想独享。邮票市场在整天打打杀杀的闹哄哄的气氛中终于迎来了1996年。

    1996年是邮票市场救命的一年，创造奇迹的一年。

【注：未经许可不得转载。本文作者：中邮网 www.e1988.com 李国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