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邮商》第二部‖连载之二十一

    北京街头，恼人的杨絮开始漫天飞舞之时，在钱炳坤那堆积如山简直下不去脚的库房里，鲍振中跟他有一次详谈。

    “钱总，事情进展得过于顺利，反而让我隐隐担忧。邮票的证券化交易，这件事情以前没有人做过，既无现成经验可循，又无懂行之人辅佐，全凭我们瞎子摸象，所以准备工作十分重要，切不可操之过急。”鲍振中经过多次与钱炳坤的接触后，现在说话喜欢单刀直入。

    “还记得几年前S省艺术品文交所崩盘的惨剧吗？我在网上查阅了他们的相关资料并仔细揣摩过。他们推出了几幅国画，请当地美院教授画的，每幅定价一百万，分成一百万股，每股原始价一元，然后向注册会员出售，就像原始股票一样，你猜后来怎么着？”鲍振中故意卖了一个关子，钱炳坤瞪着眼，听得入神。

    “文交所规定，每个品种一天涨幅不准超过15%，结果是天天一开盘就一字涨停，连续涨了十几天才开板。经过短暂换手之后，又继续疯涨，这种赚钱的示范效应让投资者跟疯了似地追高，数月后，这幅画的市值居然被炒到了一亿五千万元，堪比毕加索。这位老教授看到这个价格，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第二天就住进了医院，因为过于激动。”

    “这也太疯狂了！比股市和期货刺激一百倍！于是，文交所修改规则，每日涨幅由15%调低至10%，结果是天天涨停；文交所再次修改规则，投资者开户费由每人五万涨到每人五十万，结果还是天天涨停；文交所继续修改规则，连续三天涨停就强令停牌一天，结果比之前涨得更疯狂；直到有一天，文交所居然在二十四小时内一口气连续下达了二十个公告，简直是乱了套。所谓朝令夕改，政策一乱，老百姓的心就跟着乱，举报的，上访的，绝食的，拉条幅的，纷至沓来，上级有关部门只好勒令它停业整顿，至今未开。”

    “国务院为此还专门出台了第三十八号文，将艺术品份额化交易紧急叫停。这种艺术品份额化，实际上就是不以得到实物为目的专门通过炒作希望投资获利的一种击鼓传花的游戏。S省艺术品文交所搞了没几年，当年很火，但很快出了问题，殷鉴不远，我们需要从中汲取经验教训。要想搞好邮票的电子化交易，就必须吃透政策。”

    鲍振中的一席话，让钱炳坤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他赶紧让老婆将三十八号文打印一份，他准备好好啃一遍。

    三日后，两人再次见面，继续讨论。这次由钱炳坤首先开口。

    “一个交易所，顶层设计至关重要。我们需要尽快找到一位精通证券的高手加入我们的队伍，为我们将整个交易流程的制度设计好。上级文件我仔细看过十几遍，首先，艺术品具有不可分割性，但是邮票天生具有可分割性；其次，艺术品由于具有不可分割性，所以不能提货，谁也不可能提出万分之一份张大千的名画走出交易所的大门，而邮票可以，提多少，随时提，都悉听尊便；第三，邮票单品价值低，这意味着投资门槛就低，它的普及性要远高于艺术品，现在的中老年油腻男，有几个曾经不是集邮爱好者呢？第四，邮票不仅可以在线上交易，最次还可以提货在二级市场变现，这是艺术品所无法比拟的优势。”

    鲍振中现在不得不佩服钱炳坤的分析能力，他似乎天生就具备拨开浓雾见天日的本领，这是普通邮商所无法企及的高度。在黑暗中摸索和前进，依靠的绝不是什么行动力，而是理论，它才是走出黑暗的指明灯，没有理论，只会四处碰壁。

    “关于邮票的电子化交易平台，我还要继续跟J市金融办沟通，现在文交所的开办裁撤全归他们管辖。”

    “那么，权益持有人不得超过两百，这条规定如何规避？”

    “这个容易，一个文交所下面只设立两百个一级代理，一级代理下面可以设置无数个二级代理，代理名下成千上万的投资户，因此从理论上讲，我们开户人数是不受任何限制的。”钱炳坤显得胸有成竹。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我们还可以出售一级代理资格，因为这样一来，一级代理席位一定非常宝贵，一个席位卖五十万，那么两百个席位的收入就是一个亿，这算是文交所的净收入吧？”鲍振中不禁为自己的奇思妙想暗自得意，此时，两个人都仿佛已经打开了彼此的任督二脉，一个接着一个好主意从他们嘴里蹦出来，毫不费力。

    “京沪两地的大邮商，我们就免费送他们一个席位，只要他们将首批邮票托管给我们，他们所开发的客户和二级代理都放在他们的名下，所有交易的佣金，他们和我们按一个合适的比例分配，这样，他们肯定有积极性，这就叫利益驱动。”钱炳坤不失时机，又添一计。鲍振中两眼放光，越发兴奋起来。

    中午时分，钱炳坤老婆默默端上来两盘速冻水饺，两人毫不介意，大吃大嚼，还合干了一瓶牛二。窗外的阳光倾倒进来，散在钱炳坤消瘦的肩膀上，他嘴里发出喃喃的醉意，仿佛一切都是物外，惟这一屋子邮票，与他舒服地躺在鲲鹏九万尺宽阔的翅膀间，正翱翔于九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