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甸邮市的门脸越来越值钱,这是因为经过本地公安轮番数次的扫荡,黄牛数量直线下降,郝温学早已洗白上岸,黄牛各自为战,毕竟群龙无首,其势力大不如前。没有黄牛的围追堵截,门脸的生意好很多,特别是邮市大门上午九点开,晚上五点闭,这两头在外的时间段,正是待在门脸里的邮商们大小通吃的绝佳机会。
郝温学的门脸,地段没有洪建军的好。邮市门前的这一条道路,往北通着北三环,客人多,往南连着黄寺大街,客人少,郝温学的“尊礼典藏”店恰恰就在靠南的位置,最不巧的是,门前还直挺挺地杵着一座彩票站,这彩票站任谁也得罪不起,他的关系据传闻,跟整条街的大地主都能攀上亲戚。
郝温学的大姐郝杏花,其女郝彩霞,管他叫舅舅,今年二十一,家里本来地就少,她还嫌种地累,高中一毕业就跟她舅磨,磨了好久,郝温学执拗不过她,答应给她谋个饭碗。前两年,邮市门口有个邮商要移民,郝温学瞅准这个机会,低价盘下他的铺位,里外简单捯饬,换了门头,就此开张,郝彩霞成为这个门脸的小老板。
进京仅两年时光,大城市的空气、阳光和水,还有美食、啤酒和每天哗哗流逝的人民币,将这个乡下来的质朴女孩身上灰色的暗淡的令人不安的东西全部褪去,现在是成熟稳重干练见事不慌的女摊主。
“这本集邮册是我们刚刚从德国进口的,以前欧洲王室都使用它,您看这皮子,这质感,保证您用一百年!今天店里做活动,买二赠一,外送一把灯塔镊子!”
“好嘞!刷您一千五!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这是原胶,品相多好啊!什么?有污垢?那是浮土,我给您吹吹,您看,这不是没了吗?我舅在北京做邮票生意都二十年了,保证信誉,您买得放心,踏实,我们才有钱赚呢!”
“阿姨,快要下雨啦!您带上这把伞,下次来的时候再给我,不碍事,真的不碍事的!这是您的集邮册,都用塑料袋封好了,您慢走!”
“这枚猴票,真?倒是真的,就是金粉不行了,氧化了,您看这面上还有好多小白点儿,背面隐隐约约地有那么一点点黄,外面的店开价超不过九千,我给你一个整数吧!行不?这就给您汇卡里,一二三,立马到账!”
时间久了,郝温学对这个外甥女不得不刮目相看,他观察到她平均处理一单生意只需十分钟,对待利润丰厚的收购生意,更是如快刀斩乱麻,三下五除二,每次总能给他这个幕后老板带来意外的惊喜。郝温学承诺,这间铺子每年末盘点一次,利润的百分之二十归郝彩霞,结果第一年,她就得到四十万现金。第二年,更离谱,她分得七十万。
整条街,“尊礼典藏”闭店最晚,此时,只有路灯还亮着微弱的光。每周有一次,郝彩霞最开心,她早早关门打烊,跟邮市的一帮小青年喝大酒,吹大牛,从其他人的嘴里听他们讲她舅舅在月坛时候的传奇故事。她一身优衣库,脚蹬阿迪,扎两根油亮亮的辫子,没有路易威登和普拉达,手腕空空,脖子空空,说话大大咧咧,像个男孩子,整瓶啤酒对嘴直接吹。她的公关能力极强,别看她年岁小,整个马甸邮市里就数她人脉广,百分之九十的邮商,她都能说上话,强过郝温学。
“周阿姨,这虎年折子什么价?得嘞!我先拿走十个,一会儿过来结账!”她拿着这几个邮折,从市场里一溜烟儿跑回自己的铺子,客人在等货。
“仉叔叔,我这里有张猴票,您给掌掌眼?您看多少钱要?一万一?行!您痛快,我也干脆,这猴归您!这是我的卡号!”刚才的猴票一眨眼工夫已经售出,重新变成一串人民币数字。
两年间,几乎所有的邮商都是她的上家,而所有的邮商也是她的下家。她留下有用的,卖掉没用的,铺位里的柜台干净整洁,邮册摆放整齐有序,所有的货物她心里绝对有数,不出一分钟就能给客户备好货。好多小青年都为她义务跑腿,大批黄牛情愿被她驱使。原来她住昌平南口,现在直接住阳光丽景,尽管是租。
郝温学从J市一回来,郝彩霞就缠着她舅舅问这问那,问东问西,对世界邮商联合会很感兴趣,郝温学十分纳闷,这跟她看上去没有半毛钱关系啊!尤其钱炳坤演讲一节,郝彩霞更是听得入迷。末了,她提出一个小小要求,希望她舅舅有机会能介绍她认识一下那位号称中国第一的邮商。